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从红墙之上探了一大截出来。和煦的阳光轻抚着树叶,斑驳的光芒落到地上就成了错沉的影子。
我站在墙外伫立了片刻,随即走进了那座大院——三苏祠,一转头,入目就是方才那棵树,相比院外,院内的它更别有一番风味了,既盘虬卧龙又生机勃勃,树干不断向上延伸,仿佛已经到了云巅之上。我用手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皮,心里念道:“先生啊,您家的那棵树,在千年后的今天,树已成林。”
我继续向前走,试图寻找东坡先生千年前的足迹,但正午的太阳烧得人头疼,于是我停了下来,坐下原地小憩,我常听大人们说东坡先生的丰功伟绩,就拿苏堤来说,便已经是很多诗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但我认为,抛开表面的春风得意,追溯其根源,会发现,东坡先生这一生都是浮沉的。
回首他这一生,二十二岁进士及第,二十二岁丧母,三十岁丧妻,三十一岁丧父,四十四岁入狱,四十九岁丧子,四十四岁之后多次被贬,六十六岁生命走到尽头……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那时他虽然身处深渊,仍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被贬黄州,他开垦荒地,自号东坡居士,而后写下《赤壁赋》这样的绝世佳作;被贬惠州,他“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被贬儋州,身处蛮荒之地,却又意外发现生蚝这样的美食……
所以我想,我心中的苏东坡,不仅是百世流芳的大文豪,而且是一个相信生活总会有生生不息的希望和不期而遇的温暖的普通人。
想到这里,我缓缓起身,决定折返,返途时看见那棵树,我再次伸手抚摸那硌手的树皮,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它的肌理,而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走到那扇大门前,正欲出门,不知怎的,我竟又回头看那大树,午后的阳光灼得我眼睛疼,恍惚间,我看见一个穿着宋朝官服,手持油纸伞的男子站在树下,阳光穿过他身后的大树,光芒从茂密的枝叶间斜斜洒洒地落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薄光中,整个人就像那九天下凡的神祗,没有沾染人世间的丝毫尘埃。
我轻轻转过头来,笑了笑,而后告别了那扇充满故事的大门,在心底默默念道:先生千古。
文:蹇金秀